那一年,我在公社中学念初三。学校离家十多公里,平时我们住校生都是一个星期步行回家一次。元旦前这段时间,由于临近期末考试,便好几周都没回家了。这期间,伙食都由家人几天送来一次。
那时,姐姐早已出嫁,父亲将近七十,母亲也有六十多岁了,且体弱多病,生活很困难。我读书的费用是姐姐提供的,那段时间给我运送“粮草”的也是姐姐。每当姐姐把一袋几斤的大米和一罐炒咸萝卜交给我,再从我手上取走米袋、咸菜罐后,总不忘嘱咐一句:“好好读书,家里人供你读书不容易。”
那段时间我的情绪很低落。家庭生活的困难,学习目标的不明确,同龄人纷纷外出打工挣钱,总使我想打退堂鼓,不念书了,跟姐夫到建筑工地做小工挣钱。
元旦前的几天,我的情绪更低落。连续几天的寒潮,以前热闹的校园变得安静而冷清。这种安静和冷清更增添了我的不良情绪。
元旦那天中午,我正在宿舍吃饭,邻班一个同学跑来找我,说一个老太婆自称是我的母亲,正在学校门口等我。我母亲身体不太好,平时很少出门,我读初中这两年多,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,她今天怎么啦?我连忙跑了出去。母亲手里拎着一个竹篮,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,站在那里左顾右盼,也许走得急,她额头上满是汗。她一看到我,十分高兴。我既欣喜又担心地问:“妈,你怎么来了?家里出事了吗?”
母亲说:“家里没事。”说完放下竹篮,从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布袋递给我,说:“这两年,村里时兴在冬至和元旦做田艾籺吃,说是田艾籺很补身子,又能清理肠胃。你读书辛苦,需要补补。前段时间我和你五婶采了些田艾。昨天你姐姐送来了几斤糯米,还有几两猪肉。这不,今天一大早我就起来包了十几个田艾籺给你送过来了,快拿回宿舍吃吧。”
把母亲送走后,我抱着还冒着热气的田艾籺回到了宿舍。揭开一层层包裹着的报纸,一个个油黑发亮,又暗透着绿光的田艾籺便呈现在我面前,咬一口轻轻咀嚼,口感绵密弹牙,香糯软滑,田艾特有的幽隐清香在我舌尖蔓延。当天中午,我一连吃了五个,晚饭时又吃了五个,吃得我肚子胀鼓鼓的。十只田艾籺,让我低落的情绪一扫而光。我暗暗下了决心,我一定要考上中等师范学校,跳出农门。我的学习成绩不错,有母亲和姐姐在背后默默支持着我,我一定行的。
第二年中考,我充满信心地走进考场,结果超常发挥,成了那年我们公社唯一一个考上中师的学生。
那以后,每到元旦,我就会想起那年元旦母亲送来的田艾籺。那深藏母爱的田艾籺,永远在我心田深处散发芬芳,香甜可口。